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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半島南北關系的起伏如何影響韓中關系?

 

  长期以来,东北亚地区一直处在地缘政治角力的中心。大国(可译为great power;而中国近来更倾向于翻译为major country)、中等国家(middle power)在这个地区的地缘政治格局演变中扮演着各自不同的角色,也发挥着不尽相同的作用。曾几何时,传统的现实主义(realism)以及新现实主义/结构现实主义(neorealism/structural realism)能够较好地从国家行为体以及体系的结构层次描述地区格局的复杂演变,以及体系压力所带来的结果——各个国家都在调整各自的对外政策以适应这样的复杂变化。

  然而,当我们将目光聚焦到每个国家行为体内部的时候(比如具体的政府、执政精英等),我们可能就会发现,外部的或者体系的变化如何作用于国家行为体并且产生可以观察到的结果往往是一个复杂而微妙的过程。从外部看,对于类似的体系变化或者结构压力,不同的国家行为体可能会采取不尽相同的应对策略,因而产生不同的结果(如外交政策的调整)。而同一国家行为体在面对外部压力基本不变的情况下,也可能在不同时期采取不同的应对措施。那么,新古典现实主义(neoclassical realism)就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更加细致的观察视角——例如通过分析国内政治的具体属性与特征来判断某个国家行为体如何应对体系的变化和结构的压力,并对其外交政策做出改变。

  以韩中关系为例。当我们始终将韩中关系放在东北亚大国竞争的环境当中加以考察时,我们或许能够理解该双边关系发展演变的主线脉络,但并不能完整解释当中的一些关键事件。例如,2016-2017年韩国政府最终决定部署萨德系统(THAAD),是因为东北亚地缘政治的结构性压力发生了重大改变?实际上,从地区甚至全球层面上看,东北亚地区的地缘政治压力始终保持在一个紧张但相对稳定的高压状态,其核心问题之一就是朝鲜的核武器问题。而2003-2009年的六方会谈机制正式结束以后,应该说朝鲜核武发展的步伐基本就难以加以有效阻止了。那么,韩国政府对涉及自身核心利益的议题所做出的重大政策调整就更适合放在韩国国内政治这样的具体背景下加以考察。也就是说,当我们仔细考察一些重大事件的始末缘由时,在外部体系变化和结构压力基本不变的情况下,起到最终决定性作用的很可能是国内因素。

  2015年,韩国时任总统朴槿惠排除美方的巨大压力坚持参加北京天安门阅兵的行动表明,国内政治因素(如尽快在朝核问题上与北京取得更多共识以应对韩国国内日益累积的不安全感)很可能是其考虑的首要因素。而朝鲜2016年的核试验将朴槿惠这种极具“冒险主义”色彩的国内政治“赌注”彻底打翻在地,从而让朴槿惠政府特别是她个人在国内面临空前的政治和舆论压力,进而帮助加速萨德系统在韩国境内的最终部署。在这个过程中,外部的体系压力实际上始终没有根本性的变化。此后,萨德系统的最终部署让韩中关系进入到了一个长周期的冷淡状态,甚至时至今日仍然未能走出低迷,而韩国社会对华好感度也逐步降到了历史新低。

  让我们将目光转到1990年代后期至2000年代初期。当时韩国政府对朝鲜政权采取的是普遍称之为“阳光政策”的接触主义路线,即希望通过沟通、交流和援助帮助降低朝鲜政权对外界的敌意和抵触情绪,因而南北方关系总体上处于相对平稳的阶段。这一时期,中国方面对于半岛南北方的接触与交流持积极支持的态度和立场。与此同时,韩中关系也处在一个相对友好与稳定的状态,特别是双方的经贸关系呈现出快速增长的态势。虽然韩国内部包括其执政精英和普通民众对“统一”的政策和立场与韩中关系的好坏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保持接触的状态下,半岛南北双方共同维持半岛地区的相对和平与稳定是中国方面所愿意看到的。因而韩中双边关系的维系与发展也就有了一个良好的地区环境和信赖基础。这似乎又是一个半岛南北双边关系间接影响韩中关系的另一个例证。

  而2010年的两个不寻常的事件则更加明显地证明半岛南北关系的紧张对韩中关系产生了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2010年3月韩国天安舰事件和11月延坪岛炮击事件后,韩国国内社会对中国的批评与指责的声音陡然高涨。韩国执政精英与民众认为中国在这两件事情上并未保持客观和负责任的态度和立场,而是出于对朝关系的“特殊考虑”而有所保留。一时间,在韩国媒体舆论的报道和官员、学者与民众的讨论中,中国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不负责任而“袖手旁观”的国家,如果不是“帮凶”的话。这样的氛围在某种程度上对当时的韩中关系产生了不可忽视的负面影响。在这样的事件当中,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就是韩国国内持续积压的不安全感是否得到邻国的真正理解。在许多韩国人看来,大国竞争是他们无法回避的一个国际和地区的权力结构,因而在“夹缝”中求“生存”是长期以来韩国社会所不得不保持的一种压抑的心态。但在一些关键时间点和事件上,韩国国内积蓄的压力(而不是来自外部的体系变化和结构压力)在影响韩国对外政策调整时很可能会起到一个更加直接和有效的催化剂的作用。

  因此,若考察一个国家对外政策的调整,宏观层面的体系结构与中微观层面的国内因素如何相互作用是一个值得给予更多关注的议题。回顾萨德系统的部署等问题,我们可以看出,在韩中关系问题上,韩国的国内政治的生态和执政精英以及民众的心理与情绪在某些关键时刻起到了不可忽视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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